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扬州府城南,有一幽僻巷道,巷道两旁,一侧临江,另一侧偶有人家。
而在巷道最深处,有一家酒肆,两层小阁楼,其门正对小巷,而背依江水。
唐三坐在阁楼二层临窗一桌,桌上一碟花生米,一壶老黄酒,一把破布包裹的长剑。
桌旁的长凳上,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袋子。
晨光撒在桌上,斑斑驳驳。
如此早的时间,进酒肆喝酒的,也就唐三一人而已。
虽有晨光,但深秋江水的冰凉寒意,似乎更盛一些。
原本空无一人的巷道尽端,一道身影大踏步而来。
显然,唐三看见了此人,灌一口黄酒入口,他脸上露出笑意。
“三哥啊,我的亲哥哥!”
人未到,声先至。
那人踏在阁楼楼梯上的脚步,“匡匡”作响,震的阁楼似乎摇摇欲坠。
“坐。”
倒一碗酒,推过去,唐三淡淡道。
“我的亲哥哥,你真的杀了他?”
那人一身官家捕快装扮,腰间挂着一柄长弯刀。
他双手扶着桌沿,眼中露出闪闪精光,兴奋的看着唐三说道。
“怎么每次我回来,你都要问这句话!”唐三再饮尽一碗酒,似乎不悦道,但他脸上,却全是笑意。
“嘿,我的亲哥哥!”
那人伸出大拇指,然后一屁股坐下,也干了一碗老黄酒。
送酒菜的小二,张张嘴巴,心中惊讶:“这可是地道老黄酒,常人一碗,可得睡三天的!”
唐三一指长凳。
那人拿过皮囊,解开封口的丝带,只见那皮囊中,赫然一颗大好人头!
那人头,不是悬赏布告上的欧阳大刀是谁!
“嘿嘿,果然是这厮,我的亲哥哥吆!”
店小二那里见过如此恐怖之物,顿时,腿肚子打摆,手脚疲软,手中酒菜盘子“哐啷”掉在地上。
“呀!杀人了啊!”
正要张口大叫,却见那后来之人,回首冷眼看着自己。
这人竟然是扬州府捕快班头,人称“冷面捕快张”。
“喊叫些什么,快去打酒菜来,这可是大盗欧阳大刀的狗头,要拿来换赏钱的。”
冷面捕快张冷声说道。
小二慌忙而去,心中惊讶嘀咕:“冷面捕快张竟然叫人亲哥哥?这家伙又是那路神仙啊。”
温热酒菜,重新端上,唐三和捕快张,相对而坐,你一碗、我一碗,很快,三大壶老黄酒见底了。
“我的亲哥,每次你都让我领赏钱,弟弟也不好意思了啊!”
冷面捕快,此刻成了热面酒鬼,脸上一片通红。
“你还不拿去接济了那些穷苦人,有何关系。”
捕快张双手“啪”的一声拍在桌上,扶桌而起:“还有大好声名啊!”
他有些摇摇坠坠,指着唐三:“哥哥啊,你奋死杀贼,却成全成了大英雄,这不合适!”
唐三头也不抬,喂一粒花生米入口,嚼的嘎嘣响:“你得了银子,连同自己的俸禄一起,救济了穷苦人,本就是大英雄,何来成全。”
捕快张还要说点什么,唐三抬手拾剑,人已不见。
“拿了人头,做你的事去,再会!”
窗外,他的话语远远传来。
扬州府城外往西三十里,有一片连绵山脉,主峰有两座,高耸而浑圆,当地人形象称其奶(一)子山。
奶(一)子山好看,却不好攀登。
其四周浑圆而陡峭,常人绝难攀爬而上,又因常年浓雾缭绕,甚少人迹。
很少有人知道,奶(一)子山山巅,竟然有茅草屋一间。
这便是唐三的住所。
住在这里,不是唐三有迷恋奶(一)子的癖好,也不是唐三想做世外高人,他只是需要一个练武之地。
世风好武,人人习武,练武本不需躲避世人。
但唐三所练之武,却必须躲开他人视线。
因为唐三练武,伴有异象。
他是个孤儿,自小被一老道收留。
老道云游四海,唐三也就周游世界。
三岁时,老道教唐三习武。
但老道所受,不过些打基础的老把式,诸如山中负石奔跑,水里背铁长游,又或者对着顽石枯树打拳。
练的日子长久了,唐三已然练就一身铜皮铁骨,赤手可裂石,伸腿能断树。
毕竟少年心性,唐三有一日,问老道:“传说中那些神仙,可有我厉害?”
老道抚须长笑:“神仙啊,能覆雨翻云,能移山填海,一跃能十万八千里,吸纳能吞山河日月,你比的过么?”
唐三大惊:“老头子,这可是神话故事,都是传说,难道是真的?”
老道微眯双眼,抬首望远,长久不语。
唐三顺着老道目光看去,只见远山之上,红日喷薄而出,染红了半山。
“那里有神仙吗?”
良久,老道悠悠说:“没有神仙,却有武道。”
“武道?我们也练武啊!”
“此道非彼道啊!”
之后,老道便教了唐三一种神奇的吐纳之法。
也就是、也仅是一种呼吸的法子。
但这法子,着实有用,可惜,当唐三明白此事时,老道已然撒手西去了。
唐三连说一声感谢的机会也没有。
因为能说感谢的日子,唐三并不知道这法子如此有用。
当他想说,他已不在。
用了这法子练功五年,唐三不仅耳聪目明,而且精气神十足。
他能听见三里外的虫鸣,也能看见浓雾深处盘踞的大虫,他还可以三天三夜不睡不眠而精神十足。
老道去的日子,两人云游在东海。
老道拿出一张牛皮卷,交给唐三:“此物须贴身存放,能学到什么,看你自己造化啦!”
唐三拿过一看,上面不过小孩涂鸦般,胡描乱画些看不懂的、又似山峦沟壑、又像羊牛野兽、又仿佛一个巨人盘坐的线条东西。
唐三不以为意将之放在口袋里。
老道又说:“我死了,你不要埋我,更不可立碑,把我烧了,撒进东海,我好回家。”
唐三鼻子酸了,眼睛湿了。
老道咽气的时候又说:“我交给你的吐纳法子,就是牛皮卷上的。”
老道就这么走了,唐三烧了老道,将骨灰撒进东海。
唐三坐在海边,三天三夜,不吃不喝,不睡不眠。
他看着海水翻滚,冲走了骨灰,他看着大浪淘沙,带走了老道。
老道在笑,那笑容却渐渐模糊。
老道拿着枝条抽自己:“背着石头,接着跑!”可那枝条,却渐渐无力。
老道打来一只虎,要做晚饭,老道说虎血补骨、虎肉补筋,可老道却和老虎一起消失了……
三天后,唐三离开东海。
三年后,唐三来到奶(一)子山。
这一年,他十五。
从那牛皮卷上,唐三学会了自以为完整的吐纳法门。
唐三还学会了一套剑法、一套身法。
唐三练武之时,风起云涌、声浪可达十里之外,全身上下还伴有金光,所以,唐三练武,要避开世人。
奶(一)子山外,有良田万亩,有农户数万。
一日,唐三下山置办些日常用物,却遇到一伙毛贼,杀人掠物,正和一帮捕快凶狠厮杀。
毛贼人多势众,又武功高强,没一会,杀的捕快人仰马翻。
唐三出手了,捕快被救了,毛贼被擒了。
唐三也因此结识了冷面捕快张。
捕快张感激说道:“多谢这位侠士仗义出手!”
唐三摆摆手要走,捕快张说:“大侠留步,喝一壶如何?我请客。”
唐三好酒,便点头答应了。
后来,二人关系渐渐莫逆,相约半月喝酒一次,地点随意而定。
捕快张有些破不了的案子、抓不住的罪犯,便在喝酒的时候找唐三。
唐三自然一口答应。
让捕快张惊讶的是,无论武功多高强的恶人大盗,唐三都能擒获。
无论多狡猾的罪犯布下的周密计谋,唐三都能识破!
于是,唐三便成了捕快张口中的大侠、大侦探!
擒拿大盗恶贼,以唐三展现的武功,几无人可比,捕快张也渐渐见怪不怪、习以为常了。
只是,唐三如何轻易识破那些诡计阴谋,常让捕快张惊讶不已。
他却不知,唐三修习牛皮卷多年,精气神超出常人太多,自然可一眼看穿世人眼中真伪、甚至心中所思所为。
天长日久,在捕快张的有意宣传下,大侠唐三的名号扬天下,无人不知,大侦探的称谓也家喻户晓。
只是,除了捕快张,甚少人知道大侦探到底是何人!
只是每次唐三擒获的大盗、侦破的阴谋,都由捕快张去结案、领功领赏,于是,世人都知捕快张的兄弟是唐三。
久不见大侠、大侦探露脸,渐渐,世人皆认为捕快张便是唐三。
捕快张为自己找个江湖身份嘛!
捕快张虽不承认,却也没法证实世人说法不对。
唐三倒也懒得理会这些虚名,自由它去。
奶(一)子山上,唐三日复一日的修习武功,其实,唐三心中也明白,自己所习,早已超出世人太多。
神奇的牛皮卷啊!
可是,对于自己询问老道的那个问题,唐三还没有答案。
“世上可真有能移山填海、来去无踪的神仙?”
老道曾说:“那里没有神仙,但那里有武道。”
唐三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老道说的“彼道”,但尚不清晰。
但唐三想明白了一个问题,老道说的“彼道”肯定存在。
想明白这个问题,是因为一句老话:“此物只应天上有”!
牛皮卷这东西,绝不是人世间能有的东西啊!
何况,老道说“彼道”的时候,是看着天上说的。
所以,唐三练武之余,时常“望天”。
天在哪里?
如何上天?
如何去“彼道”?
老道走的时候说:“那样,我就能回家了。”
老道难道也上天了?也去了“彼道”?
老道说不能埋他、不可立碑,要烧了他,他才能回家。
难道,也要烧了自己,才能上天?才能到“彼道”?
唐三觉得,自己的脑子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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